当前位置: 急性心包炎专科治疗医院 >> 急性心包炎常识 >> 第期散文撷英张建芳我的牛把式
作者简历:张建芳,男,年生,伊川吕店镇后窑村人。河南牧业经济学院(原郑州牧专)毕业,中央党校法律专业函授毕业,大学文化,畜牧兽医师。曾在县农牧系统、人武部、政法委工作。工于历史及乡村文化研究,善于公文及政论文章写作。先后有余篇政论文、调研文章、杂文及新闻稿件在中央省市媒体发表。
我的牛把式父亲
从我记事起,父亲就是生产队的牛把式,每天的工作就是喂牛和干活,或犁、或耙、或耩地,或赶牛车往地里拉粪。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,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,他都过着这样的生活。
那个时期,我家住在伊川县吕店公社后窑大队,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还是生产队的时候,我们六队都住在村沟北。队里共养有三犋即六头牛,牛把式自然也是三个,我父亲张全中和同一队的伯伯张呼兰、爷爷张清辰,我父亲是牛把式队长。他们每个人管理两头牛,各占据一孔牛窑洞,而牛窑就打挖在村沟南面朝北的崖头上,刚好在六队住户的对面。
父亲和清辰爷的牛窑在一起,是一孔大窑洞内又挖了两孔小窑。大窑特别敞亮,大约三丈来宽,最深处也有两三丈,在其东西各垒有牛槽;两孔小窑分居东西,各宽一丈深两丈有余,里边其实也有一个牛槽,只是平常不怎么用。在窑的一侧或者最里面,还打有一个土炕,供牛把式们居住。我父亲的牛窑在西,清辰爷的牛窑在东。呼兰伯的牛窑单独一孔在最东头,距离我父亲他们的牛窑有七八丈远,他那里的牛窑宽度一丈多,进深三四丈,除了喂养牛外,还兼做储藏草料的仓库。那时的饲草大部分都是麦秸和季节性的青草,饲料都是麦麸、棉籽饼或者粗红薯面、玉米面。
我从小就跟着父亲住在牛窑。记得在一个冬天,西北风刮着,吃过晚饭,我跟着父亲来到牛窑。父亲摸黑先到牛槽旁看草料吃的咋样,然后根据情况加草添料,若全部吃完,就再搅拌一些草料;若没有吃完,这一般都是会剩余一点饲草,于是就把饲草拢在一起,再添加些许饲料;如此反复几次,直到牛吃饱为止。牛吃好喝好后,父亲考虑天气太冷,就又把两头牛牵进我们住的小窑内,一头拴在牛槽边,一头拴在距离牛槽稍远的橛子上,两头牛都相互触碰不到对方。拴好牛后,我们就在牛窑内的土炕上睡了下来。
腊月的夜晚,天寒地冻,牛窑内却暖烘烘的。说高楼大厦不胜窑,冬暖夏凉住着好,其实牛窑冬天尤为温暖。我躺在土炕上,看着父亲一锅一锅地吸烟,吸罢他自言自语一句“睡觉了”,就脱衣而睡。夜深了,窑内只听得牛的声音,首先是不断地咀嚼,父亲说是牛在倒沫(反刍),就是把吃在胃里的牛草反刍到嘴里,嚼碎后“咕嘟”一下再咽到肚里;接着,就是随地拉撒;有时候牛会不停地卧下起来、起来卧下,甩甩尾巴踢踢腿;要不,就是在石槽上擦擦痒。父亲会根据牛的一些响动特别是倒沫的情况,判断牛是健康还是有病。
到了夏天或者春深初秋,牛大多都是拴在外边大窑内或是窑外。这时候,父亲每天夜里都要起来几次,出去看看牛休息得怎么样,有没有意外情况。
每天早晨,当我醒来时,不知道什么时候父亲就把牛喂上了,牛咯嘣咯嘣吃草的声音特别响亮。为了争夺饲物,一个槽上的两头牛有时候会相互抵咬打斗一番,轻的话父亲吆喝一声“再过能”,牛一般就不再打斗了,各占半截槽自顾自吃。假若打斗还不停息,父亲会拿起牛鞭朝着不讲理的牛抽打两下,往往是鞭子还没举起来,那倔强的牛两眼就盯着鞭子,一看不得劲就自动把脖子缩回以示缴械投降,这自然就会少挨一鞭。说光棍不吃眼前亏,其实牛也是不会轻易吃亏的。牛通人性,可见一斑。
养儿防老,养牛耕田。生产队时期,牛是农业的主要畜力,牛耕就是拉车、犁地、耙地、耩地等。我们六队多口人,计有土地余亩,三犋牛平均负责60亩。每天吃罢早饭,父亲他们几个牛把式,就套上一辆铁角大轱辘牛车,把三套犁、耙家伙都放在车上,赶着牛车就到地里干活。因我们六队住在村沟北底下,去地要上一个很陡很长的坡,只听得铁角轱辘碾压在土石地面上咣当咣当地响,这时候会有个别想省力气的淘气鬼看见牛车,就故意坐到车上,看着牛使劲地拱肩凸背凹腰撅屁股往坡上走,就好像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得意起来。父亲他们就会对着这些不知道好歹的人抖落两句:阎王爷不嫌鬼瘦,把牛累死要托生成吊死鬼哩。说得坐车人怪不好意思,于是赶紧跳下车来。
一路紧赶慢赶就到了地里,父亲他们就卸下犁耙,摆好牛杆、牛梭头,抖开撇绳,套好牛后就开始犁地。犁地是超强的技术活,要根据地块大小、长短和形状以及平坦程度决定如何开犁。三个牛把式有时在一块犁,有时分开在不同地块犁。犁地时,父亲右手扶着犁把,左手拿着牛鞭,嘴里哒哒、咧咧、喔喔地指挥着牛,喊个不停。遇到板结坚硬的地面时,还会把鞭子倒拿过来,用鞭把使劲抵住犁拐上那个很小的、据说是叫稳窝的园坑,以尽可能犁得深一些。每犁完一块地后,还要耙地,耙地也很讲究,是通耙,是锁耙,就看你的技术了。三分犁,七分耙。犁好是基础,若耙不好,种下的庄稼同样长不好,不但出苗不整、成活率低,还会特别瘦弱。人与牛,犁与耙,劳作与吆喝,他们协作得当,运用自如。这一套一幅幅经典农耕图画,使我终身难忘。
犁地、耩地和扬场,是传统农活的三项高端技术,也是检验一个农民是否合格的标准。用现在的一句时髦话,也可以说它是农民的标配。以至于当某个人说他是农民时,经常会有人问:犁地耩地扬场你会吗?言外之意就是,这三样不会,就不算称职的农民。
父亲爱牛如子,以牛窑为家。每当春秋牛脱毛换毛季节,父亲就把牛牵到窑外日头底下,用专用毛刷刮擦牛毛。每到这时,牛会摇头摆尾,舒服至极。有一年一头母牛生产下牛犊后,四五天一直无奶,牛犊饿得不行。父亲就到放有羊群的地方给牛犊找羊奶吃。因羊奶有膻味,起初牛犊并不喜欢吃羊奶,父亲就熬点白面糊和羊奶搅在一起,再在里面放点白砂糖,一连伺候多天。
记得年秋天,父亲喂养的一头牛生病了,起初只是前腿走路有点异样,只喜欢上坡,下坡变得小心翼翼;慢慢发展到食欲减少,胃胀鼓气,停止倒沫;卧地时常头颈伸直,站立时肘部外撇,有疼痛状。根据经验,父亲就说牛可能是吃了铁丝铁钉。之后到公社兽医站检查,果真是牛得了创伤性网胃心包炎,兽医说难于医治,预后不良。在后来一个多月的日子里,父亲闲暇时就一直守候在牛的身边,打针喂药,精心照看,但最终还是没能挽救这头牛的生命。病危那几天,我看到父亲一天都没有离开自己的爱牛,牛在流泪,父亲也跟着落泪。临死那天,生产队通过大队到兽医站开出允许宰杀证明。父亲本来想阻止宰杀这头牛,掩埋了事,后来劝说的人多了,才勉强同意宰杀,只是提出牛头要整体掩埋,不能再卸块分割,以免受到蒸煮,生产队长和社员们都同意了。宰杀这头牛时,从牛胃里找出了一段弯曲锋利如小麦粗细的铁丝,且已扎透如同蜂巢的网状胃上,直达牛的心脏,怪不得说是不治之症。生产队社员每人分得一斤多牛肉,我们一家六口人分了近十斤牛肉。母亲把牛肉煮了,一家“美餐”数天,而父亲始终未吃一口牛肉,未喝一碗牛肉汤。每当我们吃肉时,父亲都在一边偷偷地抹眼睛。
父亲生于年,一生都没有离开牛。从小就去放牛,长大后做了二十多年的牛把式。中间当过一年多的生产队长,也会天天到牛窑转转,看看问问每头牛吃喝咋样、膘情咋样、干活咋样,有无异常现象。后来,又主动辞去队长,重新执掌牛鞭,做了老本行牛把式。
年,我们六队牛窑搬迁到村东头北沟处,牛把式除我父亲外,其他两个人换成了邱须爷和张清太爷。这时候,我也长大,每天下午放学或者星期天,都要去地劳动。记得每次我都和张和军、王建民、王荣宾、邱和建几个背着荆篮,拿着镰刀,厮跟着到地里割草。割满一篮子草后,背到牛窑由我父亲负责称重,然后根据重量记工分。张和军大我们几岁,心眼较多,有一次他割草较少,就把称重的木杆秤藏了起来,想让我父亲给估计重量,想占点便宜,因为以前曾有这样的经历。然而,父亲办事从来公道,看出来和军的用意后,故意把他那一篮草少估计几斤;为避嫌还打了掩护,把我那一篮草也少估计几斤;给其他人按照正常重量估计,上下不差一二斤。和军看到是这种情况,乖乖把藏着的秤拿了出来。
年秋早饭时分,我刚从村小学放学出来,忽然,有人对我说:“你爹从树上掉下来了。”我赶紧跑到村东头往北走不到半里地的沟边,这时父亲已不省人事,见几个大人正在把父亲抬往门板做成的担架上,他们要把父亲往偃师县医院送,说那里的骨科很好,母亲和大哥也一起去了。原来父亲是因为耙地的一根铁耙刺丢了,他就到一棵柿树上砍根树枝做耙刺,不料从树上摔了下来,刚好树又长在沟沿上,就重重砸到沟底下的石头上,挫伤了脊骨,折断了几根肋骨。
在父亲、医院的时候,只有我和弟弟在家,当时我是十四岁,弟弟小我两岁,吃饭都有我负责。我今生做饭尤其是擀红薯面条的手艺都是那时候历练成了,至今一直卖弄的红薯面条的七种擀法,也都是那时学的,以至经常聊以自慰。一生没有忘记,当然也没有再长进,因为再也没有擀过红薯面条。
医院,回来养伤半年多基本痊愈,但落下了腰疼的后遗症,每到天阴下雨,就会腿疼腰酸。然而,却继续干着牛把式的事,直到农村实行联产承包制。
年腊月中午,当时我正在郑州上学,忽然听到学校广播:医80—2班的张建芳同学,有你的加急电报,请速到学校校务处。我来到校务处,看了电报,原来是父亲病故,我如同五雷轰顶,双腿当即软了。于是请了假就往汽车站赶,说来也巧,在汽车站门口又碰到来学校接我的一家子哥——张福林。福林哥告诉我说:你爹是用牛车给自家承包责任田拉粪时从车上跘下来,当时头磕破了,回家后第三天早上你娘叫他吃饭时,他没能吭声,到跟前一看已经不行了。我们两个一边说着,一边就急忙去买郑州到伊川的汽车票,可惜此时已经没有直达伊川的汽车,只好坐车到了登封县,歇息一夜第二天回到了家。到家后,只记得我跪在父亲身边不停地哭,不知道哭了多久……
父亲的一生是和牛打交道的一生。鲁迅先生自喻为牛,说:“牛吃的是草,挤出来的是牛奶。”我也一直在想,父亲的一生吃了什么、做了什么、该如何评价?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。今年初,习近平总书记在新春团拜会上讲到:“牛是勤劳、奉献、奋进、力量的象征。人们把为民服务、无私奉献比喻为孺子牛,把创新发展、攻坚克难比喻为拓荒牛,把艰苦奋斗、吃苦耐劳比喻为老黄牛。前进道路上,我们要大力发扬孺子牛、拓荒牛、老黄牛精神……”我想,父亲不识几个字,也许不知道什么是孺子牛和拓荒牛,更不知道何为精神,但对老黄牛还是十分了解的。他,不正是总书记说的“老黄牛”吗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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