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得有一部电影反映赤脚医生的故事:当赤脚医生抱起一个小孩时,那小孩把穿在脚上的两只鞋子踢掉了,拍着手欢天喜地说:“我也当赤脚医生喽!我也当赤脚医生喽!”当时,我的年纪跟电影中的小孩差不多,对赤脚医生的认识也差不多:赤着脚的医生。

 我最早接触的赤脚医生,是我们大队的王维珍。他从十七岁开始当卫生员,后经过培训,成为一名赤脚医生。他还兼仁大队的会计,是我们大队惟一的脱产干部。他当赤脚医生没有工资,只记工分,参照全大队的第三名。

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,我读初中一年级,得了一种怪病——脱发,原先一头浓密的头发逐渐变得稀稀落落。爹给我介绍了东明大队医疗站的赤脚医生郑定财。他待人接物非常和善,脸上永远笑嘻嘻的,耐耐心心把病症、病理和治疗方案,仔仔细细地告诉病人,让病人知其然,也知其所以然。

从此,我三天两头去东明医疗站看病,与郑定财渐渐熟悉了,了解他坎坷的身世,尤其是从一个兽医变成一个医生的心路历程,让人鼻子发酸。

一九六○年二月十九日,住在郑氏宗祠里的一对老夫妻以十元一斤的价格买了两只小猪,想把它们养大以后卖掉,做两口寿材。不料两只小猪中毒死亡,老夫妻伤心欲绝,在床上躺了四天四夜。当时才二十多岁的郑定财就想:“我要是兽医就好了,说不定能把两头小猪救活,就是救活一头也好。”

  正好《金华大众报》刊登了一条招生广告,浙江金华地区农校要办畜牧兽医函授班,学制两年,学员需要高小文化。因为家境贫寒,郑定财只读了三年半书,文化程度不够,就到公社里开了一张具有高小文化程度的证明,报考中兽医。当时函授班学西兽医的一百多人,学中兽医的二十多人,最后只有他一人领到了毕业证书。

学成之后,郑定财背着药箱,做了猪郎中。抱着为人民服务的宗旨,他上门给猪看病,不收出诊费,也不收打针费,只收兽药百分之十五的批零差价。因为农民普遍生活困难,赊账和赖账的都有。一年忙到头,他没有赚到钱,把老本也贴进去了。

不久,东明大队党支部规定,兽医每出诊一次,记一分工分,因为分红低,才相当于五六分钱。几年兽医当下来,他几乎日日在臭气熏天的猪圈里钻进钻出,身上绕满了蜘蛛网,沾满了猪粪便,最后大队里记的工分没有兑现,权当是义务劳动。

  促使郑定财从兽医转为人医的,是他六年内连丧四位至亲的切肤之痛!八岁的弟弟患了白喉,早上得病,中午死去;亲娘从二楼摔下来,不到一个月死去;七岁的儿子第一天晚上得病,第二天晚上死去;周岁的女儿第一天晚上得急性脑膜炎,第二天下午死去。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撒手人寰,他心如刀绞,又无能为力,真是呼天天不应、喊地地不灵。从此,他矢志学人医,兼行兽医。

恰好在一九六八年底,浦江县卫生办公室成立中草药服务小组,到民间寻访懂中草药的人才。那天正在下雪,郑定财在家里摘录十几种药书中的资料。寻访者看他发愤砥砺,不由眼前一亮,感叹浦江民间竟有这样刻苦钻研的人才。

当时,公社里举办了赤脚医生培训班。授课的老师是一位精通民间中草药的老医生张正经,人称经和尚,是一个还俗的和尚。经和尚医术高明,可文化有限,只知道中草药的土名,不知道通用名,就请郑定财去当翻译。后来,举办全县普及培训班,张正经医师去不了,叫郑定财代他授课。

一九七一年,郑定财答应当东明大队的要求,当了医疗站的赤脚医生,从头开始学习人类的医学知识。每逢周六,他坐夜班车进城,向张正经老师请教。晚上师生同睡一床,老人家有时半夜三更醒过来,还要跟他讲医药知识。

当了赤脚医生后,一听有人叫,不论是三更半夜,还是风霜雨雪,郑定财都在第一时间出诊,绝不延误。大年三十,一家人关起门来吃团圆饭,有人生病,也要出诊。推己及人,他立下座右铭:“要把别人的爹娘当作自己的爹娘,别人的姊妹当作自己的姊妹,别人的子女当作自己的子女。”

一九七二年,东明大队发生传染病,一共有一百○八名患者。那段日子,郑定财不怕感染,一家一家上门,一个一个诊治,一个人忙得手忙脚乱,分身乏术。

当时,村里有个三岁小女孩得了百日咳脑病,影响脑神经,站也站不牢,坐也坐不牢,摇来晃去,像个不倒翁。爹娘把小女孩送到公社卫生院、医院、医院,医院诊治,都被回绝。娘还是不甘心,抱着试试看的心理,把小女孩抱到东明大队医疗站。郑定财给她吃了一个多月的中草药,居然奇迹般地痊愈了。

 在人们的印象中,赤脚医生只会看伤风感冒,打针包扎,却不知其中不乏藏龙卧虎之辈。同乡洪彩云的爹洪成土也是一位赤脚医生,摸索出盲肠炎不开刀的中西医结合疗法,至今已经治好许多患者,有的是被省、市、医院回绝的疑难杂症病人。

  洪成土自幼丧父,与体弱多病的老娘相依为命。从稍稍懂事起,他就常想:能不能学点医术,给娘看病?等到识字以后,看到黄宅市有各种介绍中草药偏方及针灸的书,一毛钱一本,就省吃俭用,买来自学。十几岁时,他偷学隔壁四叔练拳术,不慎拉伤腰腿,落下坐骨神经痛。朋友跟他说,打银针可以治疗。他抱着试试看的心理,借了医书,开始学习针灸知识。没有银针怎么办?说来也巧,有一次医生在治疗时,不慎将一根银针掉在地上。他手疾眼快,一脚把银针踩住,等医生走了,才捡起来了,据为己有。他按照医书上的介绍,用这根“捡”来的银针,就在自己身上做试验,结果还真有效,让他信心百倍。更令人称奇的是,隔壁生产队长的娘牙痛,痛了三天三夜,直拍大腿。他壮着胆子,试着给她打了一针,居然针到病除,轰动全村。后来,村里分配到一个赤脚医生的名额,而他的家庭成分是中农,按理是没有资格的,幸亏队长竭力推荐,当了一名赤脚医生。

  赤脚医生经常翻山越岭,到深山老林里去采药。有一年夏天,洪成土与村里的卫生员一起到地处深山冷坞的马岭脚挖草药。他们正在峭壁寻找草药,突然从山顶上滚下许多木头,咆哮而来,幸亏躲避及时,看着疯狂的木头从头顶滚下去,吓得脸色铁青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事后才知道,山民们为了省力,利用陡峭的山势,让砍倒的木头自动滚下山去。

洪成土家门口的官岩山上有一条陡峭的天然石缝,好像被薄刀切开一样,叫薄刀弄。他天天看着薄刀弄,心里痒痒的,想下去探个究竟。有一天,他和卫生员背着白色的帆布包,将绳子的一头捆在山顶的大树上,一头系在腰间,沿着绳子滑薄刀弄,准备采药。这时,在山下劳作的农民看见了,奔走相告:万丈深渊的薄刀弄里闹鬼了,有两个鬼背着白色的包。

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,赤脚医生摇身变为乡村执业医生。我爹娘年迈多病,还是喜欢去村医疗站看病,面孔熟悉、待人热情、费用便宜。但我童年时代对赤脚医生的印象永远无法磨灭——赤着脚的医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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